變身遊戲　　　翁裕庭
 
哪位同學會是班上的靈魂人物？我小時候很常思索這個問題。
 
在我就讀小學的那個年代，每兩年要換一次班，也就是說，在全年級所有班級重新洗牌的情況下，每隔兩年我就得面臨新的環境、面對新的老師和新的同學。當然啦，重新編班後總會碰上幾個熟面孔，但是比例並不高，依我個人的經驗來說，大概有八成都是不曾同班過的陌生臉孔。這時候我的小腦袋瓜子就開始動了起來：哪一個會成為班上發號施令的老大？是坐在最後一排、頭髮削掉半邊的高個子？還是那個一臉跩樣又一身黑的酷妹？哪一個會是最「顧人怨」的傢伙？是那個上衣皺巴巴、褲子有破洞、身上有酸臭味的男生？抑或是那個嘟著嘴巴全身公主打扮的女生？
 
通常的情況是這樣的：擔任班長的同學、擁有校花容顏的女生，或是掛著陽光笑容的運動健將，這些人很有機會成為班上大受歡迎的要角。然而幾次的換班經驗告訴我一件事：人不可貌相。你以為帥到掉渣、應該最有人氣的同學，竟是人人喊打，而那個很不會打扮的女生，卻有一堆閨密圍繞著她。這到底怎麼回事？
 
最會打架的不見得會當上老大，能言善道的不一定是意見領袖。好吧，我必須繼續深思這個問題才行，於是我開始觀察班上紅人的言行舉止，甚至注意他們的一顰一笑，最後得到一個結論：性格即命運。誠懇待人的同學比較容易贏得友誼、甚至匯集人氣，假掰的人終究會遭到唾棄。別懷疑，即便是小學生，也是有能力辨識誰有真心、誰是虛情假意。
 
說真的，當年身為小學生的我，哪有可能深刻了解到「性格即命運」的確切意義，這當然是事過境遷多年後才能明白的道理。不過，那時候我除了思考之餘，還額外做了其他功課：鎖定某個同學，觀察對方的一舉一動，想像他或她為何笑、又為何哭的緣由，以及對方為什麼會這麼做的動機，最後再從相處過程中，多方驗證自己的揣測。然後，我會把焦點轉向另外一位同學，繼續同樣的揣摩對方的動作、猜測對方的行為模式與內在性格。有一年，在不知不覺中，我居然把班上每一位同學全都模擬過了。
 
現在回想起來，當年我絕對做了許多自以為是的假設，誤判自己很了解對方的個性。某一次，我很任性的向當時的死黨求證，跟他說明我對他的行為剖析，未料他一臉鐵青的罵我變態，指責我偷窺他的隱私，並且跟我絕交，再也不理我了。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，足足有一個禮拜都躲在家裡不肯上學，後來是母親再三安慰，我才得以釋懷。還記得她語帶溫柔的告訴我：「能從別人的角度來思考並不容易，若是出於善意，更是難能可貴。」
 
從別人角度思考，也就是將心比心。
 
多年後，我終於明白這個道理。人生是不斷的汲取經驗與教訓。在模擬別人的「變身遊戲」中，我慢慢搞懂一件事：每個人在自己的世界裡都是主角，在別人的世界中卻只是配角。意思就是說，在你自己的世界裡，你始終用第一人稱的主觀鏡頭看待周遭人事物，你的視角可以隨時隨意移向任何方位；但是到了別人的世界，你卻無法決定他人的觀點，你只會被觀看，或可能被澈底忽視，甚至遭到誤解，因為你永遠無法為別人作主。
 
對於我過去的行為，我自稱是「變身遊戲」，但稱之為「扮演遊戲」也行。總而言之，我在小學生涯的那些年，私下幾度幫班上同學編造他們的人生小傳，一方面滿足自己的好奇心，另一方面也結交不少好友，但重點是切勿亂下結語。因為在別人世界裡我只是個配角，萬萬不可亂入而喧賓奪主。
 
回顧過往點點滴滴的經歷，都算是促成我寫出這套《少年一推理事件簿》的養分，希望你們讀了會開心喜歡，但別罵我變態啊！